已完结。待修待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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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只非常、非常夺目的式神。
在某个夏天的夜晚,轰炎司牵着只有六岁的轰焦冻走向本家书斋时这样说道。“你也到了学习使用妖力的年龄了。这是我们祖传的三只式神之一,胜己。另外两只出任务了还没回来…别担心,都是很强的一流式神。等我退下来后,就由你来继承。”
和轰见过的其他式神奇奇怪怪的模样不同,它…不,轰焦冻更希望使用「他」、是身段挺拔的劲瘦人形,穿着裁剪得当的黑色和服,头发则是耀眼的奶金色,像是不温暖的阳光,夺目而具有攻击性,伫立在轰炎司的身侧即便一言不发也有极强的压迫感。
“他是什么?”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还不配知道。”胜己的视线始终聚焦在远处,对轰焦冻、甚至轰炎司都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轰焦冻看了看胜己又看了看轰炎司。
“以后焦冻的自习就请你照顾了。”轰炎司说。
胜己没回答,轰炎司知道这是默许。他们都不说话,徒留不明所以的轰焦冻暗想,式神这个态度一定是老爹给他使绊子。
出久和百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轰少主。”出久冲他点了点头。百像在压抑自己摸摸他的头的冲动——每个人都会对看上去漂亮又乖巧的孩子动心,除了胜己。
“基础懂多少?”胜己无视了轰焦冻闪亮的大眼睛。
“都会。”轰说。
“那个家伙教应该还可以。你小子就自己看书去!!”
“都不会。”轰说。
“哈?!!!!!宰了你啊!!!!!”
最后还是乖乖看书了。灯光下轰伏在书桌前,百和胜己分别待在他的身后和左手边。百的教学能力很强,出久负责把轰不知道的每一处阵法对应的资料搬出来。大家都是脑子好使的人,学习就会保持在非常快的进度上。胜己在给他的学校功课做检查——
“你是傻的吗!!”胜己将一张国文卷子拍在他面前:“这都能错!!”
“陷阱题难免的啊…”
“闭嘴废久!”
“胜己,你还得签名。”轰期待地说。
百叹了口气,拿起一支笔说道。“我来签吧,胜己君的字实在是太杀气腾腾了。”
妖怪的本名是不能留的,他们当初缔结契约时也没有告诉轰家老祖宗自己的全名。在两只妖怪一个人类孩子的包围下,百写下了轰冬美的名字。
轰焦冻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不同的。两个哥哥完全看不见妖怪,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感受到它的存在,而姐姐轰冬美对厉害一些的妖怪则完全无可奈何。
本来不应该是这样子的。明明父母都是出身于业界的名门望族、本身也是十分有实力的除妖师,后代的资质却糟烂成这样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日子就在父母的关系逐渐僵化后,轰焦冻诞生了。是先天妖力强到几乎能与父亲匹敌的孩子。
“焦冻啊!!!你要成为最强的除灵师!!!”轰炎司拍着他的肩膀。轰焦冻看着他逆光的笑脸,第一次有些读不懂了。
——直到那壶开水浇下来的那一刻。
等到轰焦冻的伤痊愈,轰夫人立刻就被送去了分家。轰焦冻看着轰炎司的侧脸,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强烈的憎恶。
“焦冻!去练习阵法!”轰炎司说。“三只式神已经在阁楼那里等你了。”
轰焦冻转身就跑。等到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双脚带到了家附近的公园里。
也好,好好的想一想。轰环抱着膝盖坐在长椅上,雨水爬过他仍然隐隐作痛的疤。
“你是疯了还是脑子不好使?坐在雨里发呆?”
细雨乍歇。
入骨三分的春寒料峭带走轰焦冻的体温时也给他送来一把同样蒙蒙的低哑嗓音,夹杂在细碎的清亮水声中显得格外突出,却不突兀。胜己在他面前从未有过这样安静的表情,竟令轰焦冻感到了一丝陌生。
轰微微抬了抬眼,看见胜己齐整的月灰裤脚与踏着木屐的脚。他的皮肤很白,是目光所及之处最亮的色彩。那柄红色的油纸伞好像是百经常会用的。轰想道。上面的梅花和胜己真的不搭。
“老子在问你话!!”他余光里属于垂在身侧的手的剪影一晃,随即一阵迅猛的风迎面扑来,他脸颊一痛。
啊…刚刚才感慨完。饿了,想吃荞麦面。轰看着胜己一开一合的嘴想道。“你是聋了还是傻了!”来人怒吼,轰冷不丁被这波咆哮震得一愣。由于被人单手掐着脸颊他讲话有点含糊:“没有。”
轰这才发现他的指尖是热的。
“没关系的、焦冻少爷。”百将一卷新纸再度铺到他面前:“再试一次!”
“是不是妖力注入不够均匀?”出久说:“还是笔画顺序问题?不要急。”
“这么简单的阵法都不会用、脑子是怎么长的啊?!!不如趁还有点妖力的时候赶紧把契约解阵先给我练好了,别当我的累赘!!!”胜己猛的一掌拍在他的案上怒吼。
轰焦冻缩了缩脖子。出久见此便做好了被暴揍一顿的心理准备,战战兢兢地向前一步:“小胜,他才七岁,要求未免也太高了…。”
“区区废久在讲什么屁话?!自己垃圾还想带着这半边混账垃圾?!”
“主人平时已经管教严格了,高压教育和一味的打压自信对孩子的心智是会有影响的。”百将轰焦冻护在自己怀里,温柔却不失强硬地说道:“请不要说这种话。”
胜己怒气冲冲地看着百,又抬高了音量叱道:“你说什么?!!!!”
百没说话,胜己气呼呼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愤怒地转了个身坐下了。
对着女孩子就这么客气吗,小胜。出久看了看义正言辞的百又看了看濒临爆炸的老相识,还是选择了闭嘴。
而处于这场风暴中心的轰焦冻却在偷偷抬头看着胜己的颈线和下颚线——虽然表情一直都是龇牙咧嘴的、可是胜己是个漂亮的人吧。
十三岁时的除灵师会议上,轰焦冻作为继承人正式出席了。
百和出久跟着轰炎司去周旋交际——虽然胜己不是脑子不好、但是暴脾气和自尊心实在无法让他屈尊忍受那些阴阳怪气的嘴脸,他宁愿跟着半边混账。
人影攒动。每个人的表情都各不相同,言语间明争暗斗,身侧跟着的式神暗自互相攀比实力,有意无意地炫耀家底和历史,实则有一半家道中落。这样一对比反倒是妖怪世界更单纯一些,至少留了可以呼吸的余地。
“胜己,”轰焦冻说:“这次很厉害的妖怪会袭击我们吗?”
胜己或许看他了,又或许没有。半张鬼面令人讨厌地挡着胜己的眼睛,让他无法判断出他生气以外的情绪。“那种垃圾只会攻击垃圾。”
“可是,柳川他们家是世族也覆灭了。”
“所以才说你蠢。”胜己嗤笑。“猪过七代也是猪,这种道理都不懂你还当什么除灵师啊。”
回去没多久后便迎来了小家族的拜访。
“您好,贸然来访实在是万分抱歉…敝姓樱田。”来人低声下气地匍匐在地面上维持着土下座的姿势,声音卑怯。“我知道这对您造成了困扰…但是、但是我们家族的除灵师已经被恶灵干掉了一半…同阶层的已经没有人愿意援助我们了…请您、还请您……”
“焦冻,你去吧。”轰炎司招了招手。“让他们见识见识你的力量!!”
“我要带胜己。”
“好!”
“还真是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少主居然已经有了一只鵺啊…”樱田恭维道。“我家的孩子一直没有进展,到现在铸造系的术也记不住呢。”
轰焦冻回头看了一眼,胜己对自己正体被人家随随便便说出来这件事并没有多大反应,察觉到他的目光后也只是恨铁不成钢地嗤了一声。轰觉得有点委屈,但他同样也不是会给自己的技不如人找借口的类型:“嗯。”
“三轮这种妖怪,如果失败了的话是会被它变成游魂的。没法投胎。”胜己说。“阴阳脸,你想好了就跟我来。不愿意老子就自己去,反正你们也是给我拖后腿。那家伙下的任务,谁完成都一样。”
“它的封印当初是鞘师家负责的,但是二十年前他们家就覆灭了…相关的讯息也只留下了地图。”樱田掏出一根卷轴双手奉上。“我与您们同去吧。”
“不要。”胜己抢先说。“别抢老子的人头。”
“胜己…”
“闭嘴阴阳脸。你和这家熟吗知道他们不会倒打一耙?动动脑子!”
轰焦冻豁然开朗,顿时觉得又喜欢了胜己一点点。
为了这次任务,他们搬出了本家住进了距离封印地最近的府邸。跟过来的也只有胜己。出久和百在没事时会经常来看看,还有胜己的几个只知道姓的朋友。“契约者死了的话,不光是对老子能力的质疑,还是一生的污点。”他一边这么说一边气急败坏地用扫帚指着轰的面门:“滚去拿抹布啊!!!这么脏你也坐得下去!!!”
“妖怪都和你一样脾气差吗?”轰问。
胜己骂道。“别把老子和杂鱼混为一谈!”
切岛站在门口哈哈大笑,说这不是很有男子气概吗!
上鸣从他身后探出个脑袋,将轰打量一番说这一代的轰都这么大了啊。
胜己横了他们一眼,却能感觉出来他不是很生气。轰看着和他打闹的几人感觉自己有点生气。
“你们是今天还是明天动手?”上鸣问。
“今天剿。”
“三轮?是那个很恶心的大妖怪吧。不是被封印了一百来年了吗。”濑吕接腔。
胜己啐了一声:“所以我讨厌这种封印的做派。封印早晚他妈的都会失效,不如一开始宰了永绝后患。”
“可是我们不能跟你一起去啊。”切岛说。“饭田家的小少爷不肯蹚浑水,还信人道主义那一挂的。”
“无所谓。你们给我留在这看家,”胜己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个战意满盈的笑来:“老子很久没打架了啊…!!!!”
“哇,真的恶鬼。”上鸣小声的说。“轰小少爷你自己当心。我们这一堆妖怪里能挨他揍的只有切岛。”
轰焦冻迷茫地看了看他们。“胜己从来不打我啊。”
于是在濑吕、切岛和上鸣嫉妒的视线中,轰背着自己的大背包拉着胜己的袖子出门了。他突然很想看看胜己的眼睛,但一如既往的,他只能看见胜己抿成直线的唇。
根据罗盘来看封印处就在面前的山洞里。
“还算明智,藏的挺深的。”胜己抛了抛手中的一叠符纸:“结界立一个,结实点的。”
于是轰老老实实接过胜己手里的符纸,胜己环抱着双臂站在一边看他结印贴符。他妖力注入时周身缠绕着的光和他父亲纯粹的红光不同,轰焦冻的妖力是偏紫色的——哦,他妈是冰系。
“这样就行了。往下走。”当山洞的阴影包裹他们的那一刹那,怨毒的妖气就像锁链一般把他们拖进深渊里去。
“什么声音?…”轰拉了拉胜己的袖角:“从下面传来的。”
“能听见啊。”胜己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形容一下。”
“有锁链的声音、还有是咆哮吗。”
“估算距离。做不到就滚。”
“差不多二十米、”轰盯着他:“我可以祛除他。”
胜己嗤笑。“这句话你过五年再说老子还可能会比较信。”但其实他在轰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坚定地燃烧着的,冰冷的愤怒外包裹着炙热的信念。有点样子嘛。胜己转过头去,嘴角不易察觉的勾了勾。
“胜己,我难受。”
“这垃圾已经出来了。”胜己捂住轰的口鼻,霎时间流入他鼻腔的空气被过滤掉了那些又臭又粘稠的东西:“妖气太脏,人类受不了的。受不了就现在滚,等会老子没工夫管你。”
角落里,暗涌的淤泥漫了上来。
浓度加重了。胜己蹙眉。强化?…不对!!
“离远点阴阳脸!”胜己拽起轰的前襟,小臂发力猛地把他的上半身直直从地上提起,相当粗鲁地向自己身后一丢。他头也没回,根本不在乎轰会不会因此受伤什么的。随即掌心火光一闪,一记爆破毫不留情的摔在淤泥触手上:“到阳光底下去。喊家里那两个杂鱼的名字,他们能感应到。”
“还是老样子,能打——没想到你还在给轰家卖命啊。”那只大妖怪渐渐的从地面上鼓出来,声音听起来像是很多个黏糊糊的音轨的复合,淤泥堆积的躯体蠕动着扭曲转拧,翻出一只大到恶心的黑眼睛出来:“KATSU……”
“别随随便便叫老子名字!”胜己冷笑,提起掌往它瞳仁凶猛地一拍:来的正好,今天就用你这垃圾的脑袋来当下酒菜!!”
轰焦冻立刻行动起来了。他有些踉跄地冲出山洞,甚至险些滑倒,他知道自己的存在的确是在给胜己添麻烦——爆破声叠着令人作呕的叽叽咕咕的声音,还有源源不断飘来的恶臭。就算他已经站在了地面上,他也依旧能听清地下几百米传来的打斗声。
拜托了,帮他一下吧。轰焦冻跪在阳光下声嘶力竭地一遍遍吼着出久和百的名字——可是直到他的嗓子哑掉也什么都没有发生。鸟依然在枝头唱着悠扬的歌。无动于衷的、依然和煦的阳光,温暖的风掠过翠绿色的草地,温度适宜。是被文人雅士赞颂过的美好的天气。
他们像被这世界抛下了一样。
我该回去吗?可是胜己让我出来了。胜己会不会死。胜己。胜己。胜己胜己胜己…
轰快被自己喷涌而出的负面情绪淹没的时候,一只染了血和脏污,穿着木屐的脚出现在他视线范围里。
“胜己…?”
他抬头,胜己的袖在风中舒展,和服有些破损,那张鬼面也出现了蜘蛛网般的裂缝。“干嘛哭成这样?真没用。给我起来。”胜己俯下身,投下的阴影笼罩了轰,却令人安心。
“你没事啊…”
“别小看我!!!”
“那你为什么叫我跑。”
“三轮的攻击范围很大。老子是不会出什么事,你这么弱就不一定了。我又不是防御型。”
“胜己——”
“放开我!!!都他妈十三岁了就不要瞎抱了丢不丢人!”
世家的式神继承一般都是在子世代十五岁、十八岁、二十一岁时陆续进行。仪式需要的阵法其实不太繁复,只是融合了解除和继承的两个术再加上契约的血统延续。它的隆重只是源于伦理方面罢了。
一滴血,木牌,法阵,符文。缠绕在胜己手腕上的,轰炎司的火焰形状花押逐渐退去,考拉取而代之。
“这什么啊半边脸?!”胜己怒吼:“花押给我好好想啊?!考拉算个什么东西?!”
“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式神了。我可以让你做我想叫你做的事了吧?”轰假装没听见。
“哼。说到底不就是要老子服从命令吗你这半边混账!!”
“这是绝对的利己行为。但只有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想让你去做。”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霎时轰的眼神柔软下去,光影在他的异色双眸中翕动。“把鬼面摘下来吧。”轰焦冻说。“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End.